91歲日本國寶級導演山田洋次第八次參加上海電影節,他把自己第九十部電影《你好,媽媽》的世界首映放在了上海。昨天他接受了新民晚報的獨家專訪。
(資料圖)
圖|山田洋次參加《你好,媽媽》映后見面會
“我出發前還在猶豫,到底還要不要來上影節,但最后我還是來了,我想,這也許是我最后一次到國外參加電影節了。”昨晚的金爵盛典上,有一位上海國際電影節的老朋友——91歲的日本國寶級導演山田洋次,他講這番話時,現場爆發出熱烈的掌聲。因為他最終不僅第八次來到了上影節,更把自己的第九十部電影作品《你好,媽媽》送到金爵獎主競賽單元參賽,把這部新片的世界首映留在了上海。
山田洋次與上海國際電影節,與上海,與電影之間,有講不完的故事。昨天出發去紅毯前,他接受了晚報的獨家專訪,跟我們分享了其中重要的那幾樁。
圖|山田洋次寄語新民晚報讀者(通過電影愿世界和平)
01:0001.昨日難忘憶謝晉
“中國電影的歷史是從上海開始的,還在上世紀30年代的時候,上海就做出了許多優秀的影片。”小時候住在中國東北的山田洋次(其父在南滿鐵路公司工作)對中國電影很熟悉,“我在學生時代就看過《漁光曲》,直到現在我還能唱出《漁光曲》的歌。”說罷,他哼了起來,時光仿佛在倒退。“后來,我結識了謝晉導演。謝晉導演不僅是一位知名的電影導演,還是一個充滿魅力的人。每次來上海他都會請我吃飯,一起暢談,有時候就是為了見謝晉導演,特地來參加上影節,這真是一大樂事。”
圖|本文刊于今日《新民晚報》星期天夜光杯封面人物版
已經邁入鮐背之年的山田洋次回憶起老友,有點傷感,在謝晉導演去世后,他曾特意趕來上海看望謝晉家屬,以前每次來上海他都會去掃墓,“我們因電影結緣,他的精神,一直鼓舞著我,讓我至今熱愛拍攝電影。”
1999年,山田洋次帶著在日本國內引起轟動的作品《新的旅程》參加上影節,榮獲金爵獎最佳導演獎,是謝晉親自給他頒的獎。
再久遠點,從1995年受邀參加第二屆上海國際電影節算起,2005年參加山田洋次作品回顧展,2007年出席日本電影周,2016年帶著《如果和母親一起生活》到上影節參加展映……
這個夏天,山田洋次第八次來到上海國際電影節,來到上海影城一號廳,他帶來了自己的第九十部導演作品《你好,媽媽》。
圖|在影院的見面會現場
“這個電影院我曾經來過,但是今年再來,好像非常有新鮮感。”山田洋次說,“在這么大的會場,看到這么多年輕的面孔,這么多熱情的觀眾,我還是被深深感動。”導演的臉上掛著電影人獨有的青春和幸福。
他還說,上影節誕生的時候,是電影產業非常輝煌的時代,“現在是電影行業比較困難的時期,但是這里仍然生氣勃勃,很多電影人和電影匯集到這里,給我們所有電影人帶來希望。”
02.關照現實新影片
“我年紀大了,也不夠聰慧,請大家帶著包容的心態,對我的新作品溫柔以待。”在《你好,媽媽》的第一場放映開始之后,山田洋次走進了媒體見面會的現場。
圖|《你好,媽媽》劇照
“這部作品和過去拍攝的媽媽不同。”電影里,大泉洋飾演的人力主管昭夫發現已經守寡多年的母親福江(吉永小百合飾)陷入愛河后,一度強烈反對,但后來,他接受了母親去尋找新的戀情。“其實,我的母親也經歷過離婚和再婚,正如電影中一樣,兒子會對母親的戀情糾結、反對,經歷過痛苦,但我后來覺得,母親也是女人,經歷戀愛,是理所應當的事情。”
老年人的愛情背后,《你好,媽媽》觀照的依舊是日本的社會現實。在大公司做人力主管的昭夫住在高檔公寓里,棘手的工作難題讓他每日繃緊了神經,雪上加霜的是,他正處于與妻子離婚的邊緣,與大學生女兒的關系也并非一帆風順。去東京的老城區看望母親福江,在推開門就能看到美麗繡球花的老房子里,聽著母親溫柔的話語,昭夫逐漸得到一種心靈的平靜。
圖|《你好,媽媽》劇照
山田洋次說,他這次想把鏡頭對準日本這些老城區:“和新城區不同,這里有整齊排列的老舊房屋,房屋的盡頭有看起來和天空一樣高的樹,樹下走著很多普通又平凡的人……”他想把這些觀察都印刻到銀幕上,用自己最擅長的電影語言細致地描繪,拍攝出這個具有江戶時代感的古老街區里人們的生活,那些把這里當成故鄉來來往往的男女老少的人生,以及他們活著的喜悅與哀愁。
03.真假之間寅次郎
“我之前拍的《寅次郎的故事》,也是講普通人的故事。”哪怕山田洋次不主動提起,給無數人帶來歡笑和眼淚的寅次郎,也始終是繞不開的一個話題,因為從1969年第一部問世,到2019年第五十部問世,整整半個世紀,《寅次郎的故事》作為史上待機時間最長的系列電影,陪伴了幾代觀眾。
圖|《寅次郎的故事》(第2作)電影海報
“我只是把普通日本人的生活感受,即我自己的生活感受集中起來,把它形象化的過程塑造了寅次郎這么一個人物。”
但從生活到喜劇,到看起來瘋瘋癲癲不著調的阿寅,導演又是如何做到順滑過渡的?山田洋次舉了一個例子:“我們的道具師會認真考慮各種道具的安排,寅次郎家吃晚飯時候,如果正是秋天,那菜肴最好用秋刀魚,蔬菜中的西紅柿已經落市,最好別用。”他說道具師還會根據四季變化,千方百計地為院子配備時令花卉,“寅次郎這位現實生活中絕對不存在的虛構人物,也就是一般來講真實感極淡的人物之所以令人感到真實,是這種一絲不茍地對待每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的工作態度所賦予的。”
圖|《寅次郎的故事》(第46作)電影海報
山田補充說,“我們保存著影片中寅次郎家用的所有道具,每周都要擦一次,而且精心使用,寅次郎的提包也盡可能不換新的,縫縫補補,一個用上十年。”
04.快樂電影還要拍
除了《寅次郎的故事》,中國觀眾最熟悉的導演作品大約是《幸福的黃手帕》和《遠山的呼喚》,那是一代人關于愛情的美好回憶。
不過,山田洋次還“繼承”日本電影大師小津安二郎的衣缽,用致敬其經典之作《東京物語》的《東京家族》及其后續的《家族之苦》系列,在80歲之后再次站上了導演事業的巔峰,家庭成員之間的喜樂和矛盾,這次征服了更年輕一代的觀眾。
圖|《遠山的呼喚》電影海報
從業超過60年,山田洋次始終是日本最賣座的真人電影導演之一。對于此,他說沒有秘訣,如果有,那便是真誠。
他說,有的電影從感性上直接打動觀眾,通過音樂和畫面,強制地把觀眾推到悲傷的氣氛中去,使之流淚,但他努力追求的,始終是讓觀眾看著畫面同時自己在腦海里形成強烈的形象,為這個形象所感動,以至流淚,“眼淚應該是自然地,不知不覺地流淌下的,這種效果只有從現實主義的作品中才能得到。”
那些暴力血淋淋的場面,他是怎么也沒興致去拍的,“我根本就不想用流血如注的鏡頭去嚇唬人,用女人的裸體來刺激人。”
圖|工作中的山田洋次
作為創作者不能與現實脫節:“我要作為一個市民生活下去,把日常生活中接觸或感受到的最激動人心的事,逐漸搞成雛形,在反復構思中形成骨骼,最后成型。”
雖然不會隨身帶一個小本子記錄下靈感,但導演如今依然會在創作每一個劇本前,去觀察,去采訪。他說,剛剛制作完成《你好,媽媽》,還沒來得及構思新的電影,但未來依舊想要把輕松愉快的情緒延續到作品中,“越是困難的時期,越希望能讓大家看到快樂的電影。”
他說,要是能將生活中復雜而豐富的感情帶進笑聲里,那再理想不過了,“能夠讓觀眾感受到切膚溫暖的作品,我一直想看,也一直想拍。”
采訪手記
忙碌的老人
山田洋次今天就趕回日本了,回去繼續工作,繼續琢磨劇本,“9月有一個導演的舞臺劇要演出,元旦還有一個話劇”。
山田洋次在上海的時間,滿打滿算,不超過72小時。但這三天里,快要92歲的老人做了許多許多事。
他參加媒體見面會,來到《你好,媽媽》的第一批觀眾面前,他接受媒體踴躍的提問,也接受觀眾熱情的掌聲,他與大家合影,笑得很甜。
他見了賈樟柯,見了李睿珺,見了顧曉剛,他說能與這些年輕的優秀的中國導演見面,是他飛來上海的巨大動力,他在銀星一樓的咖啡館為顧曉剛“獻計”,“你的《春江水暖》要是拍第二部,可以講這樣一個故事。”聊起故事和電影,就興致盎然。
他擠出時間看了一部日本新片《消失的情人節》,“這部新片還沒看過,正好在上影節展映,快去看看。”
他再一次踏上金爵盛典的紅毯,參加閉幕儀式,他跟大家分享自己一直以來的創作態度,“小津安二郎把拍電影比作做豆腐,有一次做得難吃,下次顧客便不會再來,所以必須每次都做好吃的豆腐,這確實很難,但必須要堅持。”
然后,他還吃了許多一直想吃的、好吃的。吃了陶陶居,吃了云和面館,吃了茂隆打包回酒店的紅燒肉,吃了朋友送來的手工水餃,昨天走紅毯前還墊了點法華湯包館的外賣,“鮮肉的、咖喱的、薺菜的,都嘗了嘗,還喝了老鴨粉絲湯呢”。與其說山田洋次導演愛這些街邊的美食,不如說他特別愛這人間的煙火,愛平凡生活里的溫柔與善良。(孫佳音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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